第六十三章 ·意外凑一对

流年忆月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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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身后蓦然传来冷冷一声,将容惜辞吓得差些惊叫起来,还是一双熟悉的手捂住了他的唇,才制止了叫醒大半夜的聒噪尖叫。

    “你作甚呢,”跳着转回身子,容惜辞掰开了温御修的手怒道。

    “啧啧啧,”摇着头,温御修摸了摸容惜辞的脑袋,“你怎地这般怕呢,莫不是怕鬼罢。”

    “滚去吃鸟去罢,”一脚朝温御修的膝弯踹去,岂知却被他避了开去,容惜辞更是气极,扑到了他的身上,就扭打了起来,“你不是醉了么,你混账!”

    “我若不装醉,高兄只怕今夜都不会归家了。喂喂,你快给我下来,喂喂喂,你再不下来我便吐到你身上了,嗷——”

    容惜辞方才的尖叫未能出口,但温御修却是结结实实地将深夜给叫醒了,引得家家户户点起了明灯,一时之间,亮了一整条街。

    咕隆一口,看罢那叉着腰脸现不悦的酒肆小二,温御修讨好地笑了笑,登时便背着容惜辞溜走了。

    第二日,温御修因着酒醉,睡到了晌午方醒,容惜辞早已起身,无聊地趴在桌上,逗着纤羽玩,嘴里在学着纤羽哼哼唧唧,好似在唱着什么歌,但走过去,却又听不清歌词,只能闻着旋律。

    微有一怔,温御修只觉这曲儿有些熟悉,回忆了须臾,方想起那是他们前去千香阁之前,容惜辞嘴里唱的曲。

    “此曲唤作何名?”忍不住心底好奇,温御修问了出口。

    哼调戛然而止,容惜辞直起了身,灵动的双眸里水光潋滟,写满了看不懂的神色,蓦然开口,却是一句将好端端氛围给摧了个粉碎的粗话。

    “干你屁事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温御修懒得理他,转身去洗漱穿衣,同容惜辞说话,他简直是被夹了脑门。

    温御修不理会他,容惜辞便不满了,炸了起来道:“你作甚不理我。”

    眼皮子一掀,温御修打了个呵欠,走到外头瞧着正午太阳正毒,思虑了半晌,还是脱了外裳,滚回了床上,卷起被子继续睡:“我一夜宿醉,困得紧。”语落,也不管容惜辞在他身后吵吵嚷嚷,便阖目睡去。

    温御修因着幼时身在那处炼狱之地,睡觉有时都成了奢侈,是以后来养成了无论如何吵都能入睡的情况,是以现下,任容惜辞如何踢他拽他,他都不为所动,睡得是香香甜甜,浑然不觉自己一日都未进食。

    眼看着容惜辞吃瘪,纤羽兴奋地拍翅嘶鸣,容惜辞横了它一眼,便抱起了白玉琴大摇大摆地出了门,寻东西吃。

    当温御修从闹哄哄的吵闹声中再度清醒时,不觉已是夕阳落幕,灿烂的暖金色斜入房内,烘得他一身暖意。

    四处张望,却见容惜辞不在屋里,纤羽也不见踪影,而耳边仍响着聒噪的吵嚷声,原以为乃是梦中杂音,却未想,竟是门外传来的。

    侧耳去听,依稀可闻武器相接之声,店内客人叫嚷之声,尚有……琴音?!

    “惜辞!”混沌的双眸乍然惊醒,温御修不作他想,便翻身下床,一披外裳冲了出去。入目是一片杂乱,廊下两位男子打得正欢,可怜众多无辜的客人抱头乱窜,生怕一不小心便把自己的脑袋送至了他们的兵器之上,而在他们不远处,容惜辞正气定神闲地弹拨着白玉琴,面上的怡然,恰似这人间喧闹与他无关,绝尘中欲翩然仙去。

    生怕这寥寥剑光伤了容惜辞一丝片毫,温御修一撑扶手,便从楼上跃然而下,飘落容惜辞面前,启唇欲言,却在见着容惜辞阖目沉醉之颜后,又不忍打扰,只得安然立于他的身前,警惕地目视着前方的打斗。

    一眼见之,便慨这两人的武功之高,一人使一把黑剑,一人使着一条白鞭,一招一式间使出了全力,劈砍削转之间,带着高绝的内力,若非因身着在一家小客栈内,而放手去打,必会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比武。

    看到那些吓得将头埋到柜台之下的掌柜与店小二,薄唇一抿,温御修便掏出了折扇,目光凛起,寻着了打斗两人之间的一处破绽,箭步一冲,叮地一下,便将折扇嵌到了他们相接的武器之中:“两位若有何冤仇,不妨寻个僻静之地再打,这在客栈里吓人,非君子所为。”

    似觉温御修所言在理,白鞭之人哼了一记后,那使黑剑之人便先一步撒了手,拱手一礼:“抱歉,我无心伤你,实是你出手,我方不得以防守。”

    耳畔传来的声音略有熟悉,将温御修疑惑的目光引了过去,却在见着那人之颜时,讶然一惊:“一剑魂封无恨。”

    唰地一下,一把黑剑便毫无征兆地架到了温御修的脖子上,冷音随着剑主而出:“你是何人,缘何会得知在下之名。”

    对方的眼里写满了对自己的好奇,温御修一时不觉疑惑,昔时自己救下他,已有过一面之缘,莫非封无恨便给忘了。

    但即刻,他便明了为何对方认不出自己的了。

    只见白鞭之人双手环胸,再次冷哼一记,扯着嘲讽的笑道:“哼,不过是问个名儿,便以剑胁迫他人,你这般难相处之人,谁人会去救你。甭说我并非你救命恩人了,即便我当真是,我也只怪自个儿不长眼!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极其犀利,刺得封无恨执剑的手不禁一抖,骇得温御修赶忙足部一划,掠开了剑锋,以免血溅当场。

    封无恨缓缓将剑收回,抱拳,对着温御修深施一礼:“抱歉,在下只是过于讶异,是以方会得罪,请多多包涵。”

    还未待得温御修出言,却听白鞭男子替他接了口:“我说,你还是甭包涵了,指不准下一次又得被他莫名其妙的拿了命去,人家可是出了名的杀手,要人命同个切菜一般,容易!”

    攥拳之声随着封无恨脸上绷紧的线条而响起,他明明脸上已有愠意,但却强逼着忍耐,缓慢开口:“文余逝,你虽为我的救命恩人,但我望你能积些口德。诚然,昔日的我乃是杀手,但现已改过自新,仅作普通的江湖人。你的大恩大德我感怀于心,但凡事总有个度,还望你自知。”

    “哼!”文余逝略有一默,眼底划过愧色,但手上却是一震袍袖,将白鞭抖得嗖嗖作响,“我先前已说,我并非你那劳什子的恩人,你偏生不信,如今倒是责怪我了不成。”

    封无恨眼底一黯,摇头道:“我绝不会认错,昔时你在郎雪山中救过我,那一日我瞧的清楚,你使得一条白鞭,而你在临走之前,也曾同我道过你姓文,而纵观江湖之上,使得一条白鞭,文姓的男子除却是你,便再无他人。诚然,兴许于你而言,救过之人多不胜数,不记得我,但这份大恩我是一直都放于心底的。”

    不禁嗤笑一声,文余逝摇头抿唇:“罢了罢了,你爱信不信,只要你不碍着我去千香阁参加大会便罢,我也懒得阻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参会?”封无恨迈前了几步,拦住了文余逝。

    “怎地,”文余逝抱胸睨他,“连救命恩人去参会都不允么。”说话间,便是默认了自己救命恩人的身份。

    封无恨听罢,沉默了须臾,颔首道:“我不会阻你,但这选美大会过于凶险,你既救我一命,那我便拼尽全力助你。”

    “随你。”摆了摆手,文余逝显然没有精力同他多话,行到柜台丢了一块银子,要了间房后,便在小二的带领下上了房间。

    这店内的东西因着他们的打斗而坏掉了不少,好在文余逝给的银两足够,这店小二原本不悦的脸色登时便换成了谄媚,连带着迎上封无恨,也带起了笑意。

    封无恨原想再随着文余逝上去,但细想不可多加叨扰,便同小二要了另一间与文余逝相邻的房,跨步上了楼,消失在了阖上的房门里。

    从始至终,这两个人都未看温御修几眼,独独将他晾在了一边,直待容惜辞将自己下巴重重地一磕在他的肩上,才将他从震惊中拉回来。

    “你咋了?”容惜辞歪着脑袋,掐了几把温御修的脸蛋,又好心地帮他把卸下的下巴给按了上去。

    猛地一甩头,温御修才将这事给顺了下来。纵观方才来瞧,这封无恨摆明便是将文余逝当成是当初救下他命的自己了,可恨只自己当时被送回了现实世界,未能及时将自己的名姓告知,结果被封无恨这榆木脑袋认错了报恩对象。本想着开头承认自己乃是救命恩人,可自己没有什么证据,而他的“白鞭”杀人眼乃是江湖极其惧怕与忌讳的武器,不敢在这白日里轻易露出,是以这误会也只得生生地扼在了喉头里,含血吞下腹。

    容惜辞听罢,撑着颔思索了半晌,忽而打了个响指,笑言:“其实,这误会也并非坏事。”

    “此话怎讲。”好心救人,却被人报错了恩,温御修蔫得双手拉长地趴在了桌上,下巴搁在桌角,神情恹恹。

    “嗤,封无恨与文余逝这两人日后可是明莲的左右护法,而如今你也瞧着了,封无恨与文余逝两人武功高强,而封无恨又认不出你,以恩为赌让他不再参会也不大顶用,即便能阻下他,文余逝这般轻狂的性子也不大好对付。是以我想与其阻止他们去参会,倒不如想法子让他们俩对上明莲的床不感兴趣,从心底绝了他们的想法。”

    “你待如何?”话音一落,看到容惜辞那勾起的唇角,温御修便觉头皮一麻,浑身起了鸡皮疙瘩。

    “嘿嘿,这世上尚有何种能比得上他们两情相悦来得更为有效的法子……”“子”字还未落音,便见温御修哗然站起,款款地迈着颇为沉重的步子行到了房门口,一拉房门,朝着外头整理打斗残骸的店小二嘶声大吼:“小二,快唤大夫,这儿有人发疯了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于是,当容惜辞发狂地骑到温御修背上,撕咬着他的耳朵,闹得客栈众人害怕这疯子报复一哄而散后,温御修以被压到床上被容惜辞煎而惨败。

    翌日,大败于容惜辞手的某人,迫不得已带着一眼眶的黑眼圈,扭曲着自己酸疼不已的身子摆出一个儒雅的坐姿,僵直着手捧着一盏香茗,故作温文尔雅之态,咧着一个自以为很得体的笑容,端坐于大堂之上,还时不时地对着那翘着脚嗑瓜子的容惜辞问道:“如何,这个笑容风不风雅。”

    噗地一声,将瓜子壳吐了个老远,容惜辞恹恹地瞅了他一眼:“疯……呀……极其疯呀。”

    未能听出容惜辞话中之音,温御修满意地掏出了折扇,挥了几挥,努力将这因嘴角生疼而僵硬的笑容摆得自然一些,眯着弯弯的眼,笑对着楼梯口,静待着要“勾引”之人下来。

    在他“风雅”的笑容成功将数位客人吓走后,他心心念念的男主角终于隆重登场!

    轻盈而无声的步子缓缓地落到了楼梯之上,半点沙尘都未扬起,皂白的靴子上纤尘不染,纹着银线彰显华贵,一步一步,慢慢往下移的步子,好似在温御修的心里擂鼓,一下又一下地冲击着胸腔。

    快了,快下到大堂了,那双白靴即将便要落到了温御修的身侧。然,便在这须臾之刻,一道黑影从楼上翻身而下,稳稳地落在了白靴的面前,双手环胸,脸色容峻,“你要出门?”

    白靴的主人抱胸靠于扶手处,慵懒地撩着自己耳侧的长发:“你有完没完,现下我要出个门,你也要阻拦么。”

    “不,”封无恨摇头道,“我保护你出门。”

    文余逝不禁将眼皮子掀了一掀,走上前用掌背轻轻一拍封无恨的胸口,“那烦请你借过,我要出外去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沉稳的落音,封无恨脚步微移,便恭敬地低头站立文余逝的身侧,待其走过后,他又如同个影子一般尾随而去。

    行至门口时,文余逝颇为不悦地转回身,对着那低眸跟着的人冷冷一言:“你跟着我作甚!”

    “保护你。”

    “嗤,我不用你保护。”文余逝嗤了一记。

    “你昔时曾救过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成了,”把手一挡,阻下了那听了不下百遍的言论,文余逝开口道,“我说过我并非你的救命恩人!”

    “你昨日里还承认了。”

    大大地叹了一口胸口的闷气,文余逝单手叉腰,另一手扶额道:“我当真是服你了,先前我说我不是,你非得要我承认我是。后头我为了避免你纠缠,是以方会承认此事。你这是傻子不成,连我不待见你的话都听不出。你若再跟着我,便莫怪我动手了。”说罢,便将手覆到了腰上的白鞭之上,作势便要动手。

    却听这时,一道清朗之声插入他们之间,打断了这剑拔弩张之气,

    “两位公子一看便知不是俗人,如此行色匆匆,不知要去何处……哎哟,”睨了踢他一脚的容惜辞,继续道,“咳咳,抱歉,两位公子武功不俗,在此争斗未免大伤和气,坏了店家的桌椅不说,反倒气得伤了自己的肺脾,倒不如一块坐下,饮一壶清茶,祛祛心底的燥气……”温御修这“气”字还未落音,便听嗖地一声,一个人刹那间便闪了出去,“气”字落定时,又听一声嗖,另一人风风火火地追及而去,独留一道劲风呼呼地刮进店里,扑到那说话之人身上。

    温御修在风中凌乱了,这摆了许久的姿势与造型,他人竟然不屑一顾,还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。哗地一下,拍桌惊起,震怒地一撩袍袖,一脚踏上椅子,摩拳擦掌:“你娘的,小爷给你们好脸色,你们视若无睹,那便莫怪小爷我来硬了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呃这位小爷,您方才打碎了咱们的茶盏,依着规矩,您得赔付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容惜辞,赔钱!”这脸唰地一黑,温御修便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,带得一股子冷风灌进来。

    店小二苦着脸回头,却见容惜辞笑眼弯弯,一脸无辜的摊着手,好似闲话家常那般自然:“我没钱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噼里啪啦,吵闹声,砸东西声接连响起,将这寂静的早晨闹得是吵吵嚷嚷,没有片刻宁静,路人行过,只是匆匆一瞥,便被里头闹起来的架势吓得加快了脚步离去。

    当温御修使了不知什么法子,将封无恨同文余逝带回来时,便见容惜辞头发凌乱,捧着个白玉琴,一点儿翩翩公子形象都无地站在门口破口大骂,其中污言秽语不谈,端看那形象,便似个骂街的疯婆子,无理取闹。看到温御修回来,他扑也似的地冲了过来,扯着温御修的衣袖便走:“走走走!我们甭在这儿住了,黑心店!”

    温御修被拉得个莫名其妙,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后边冲着容惜辞背影骂骂咧咧的店小二,嘴里方想开口问话,却听口无遮拦的文余逝轻蔑一哂,问道:“我说,你莫不是没钱饮茶,被人说了一句,便气得砸了人家的店罢。啧啧,这肚量,你们方才还言道我们打斗损坏他人物品,现下自个儿都损了,何谈教训我。“

    脚步生生一顿,温御修暗叫一声不好,赶忙要扯着黑云密布的容惜辞往外走,哪知容惜辞这脚似生了根,扎在了地底,怎生都扯不走。

    攥起怒气的拳头回眸,容惜辞的目里带起狠光,他最受不得他人说,加之被温御修宠坏了,更是自傲得很,一听文余逝这说话没分寸的一讲,登时便生了怒。但他也知晓分寸,未有即刻发火,勉力地平压心情,从喉咙里挤出几声:“你没资格说我。“

    “嗤,这嘴长我身上,我爱说甚便说甚,你管不着。正如他人一样,你不付账,还由不得他人抱怨几句么,店家也是要吃饭的。我说话虽不知分寸,但还懂得个礼,昨日里我们缠斗时袖手旁观便罢,今日里你情郎上来寻我们时,你还一副漠不关心之态,嗤,一副贵公子家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,做给何人看。我生平便最恶那种瞧不起人的贵公子!”

    咯吱一声,那拳握出了重重的一声,满脸的怒容眼看便要爆发,文余逝也敛下了身上的痞气,而封无恨也戒备地站到了文余逝的面前,温御修则一直在勉力地扯着容惜辞,要将他抱离。

    白袖狠狠地一甩,打得温御修脸上一疼,反射性地便松开了手。心底喊出一声糟,却意外地惊见容惜辞转了回身,缓步朝前方走去,徒留一个背影给被他所为怔住的余下三人。

    “你去问清,店小二说了什么。不若,你没资格说我。”

    足尖一点,刹那间他人便飞了出去:“不许追来,我要静一静。”

    天际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,落了一片的寂|寞,温御修咬了咬牙,同文余逝他们告了一声后,便冲了出去。他哪能放心得下容惜辞,哪怕拂逆他意思,他也得冲出去寻他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小城镇,占地并不大,很快温御修便在一处小河边寻到了孤寂一人的容惜辞。此时正是春暮,枝头吐绿之时,河边的绿树在容惜辞白皙的脸侧舒展开片片新叶,在他微不可闻的叹息中轻摇叶影。他定定地立于河边,浅绿的叶儿印得他瓷白脸色愈发的无暇,走近时,那一声长长的叹息,漫在空气里,生了一片的寂|寞。

    温御修一直无言,靠在容惜辞身侧的大树之上,扬着手接下那在风中飘旋的落叶,揉捏着叶上的脉络,容惜辞行到他的身侧,盘膝而坐,将白玉琴搭在腿上,轻轻地拂拭着上头虚无的尘埃。

    “方才我言道我没钱,店小二脸色顿时便不对了。我言道待你归来,再给钱,他黑着个脸便走了。哪知晓,我意外听到他行到了后边,嘴里碎碎念着我不给钱的事,而他身边恰巧行来了另一个小二,笑着应和,说他观察了两日,揣测我定是你带着的……娈宠,是以方会如此嚣张,只怕过不得几日,你便会玩腻了……”

    砰地一记重响落下,身后的大树剧烈地晃动了起来,摇得树叶都簌簌落下,重足一踏,温御修便要反身回去揪出那胡言的店小二揍他个叫爹喊娘,但容惜辞却扯住了他的衣袖:“不必了,那人被我揍了,店家瞧着我动手,是以便唤打手来帮忙,以致将事情给闹大了。我们的行囊尚在店里,不宜多事。”

    “惜辞。”温御修的眉头蹙了起来,但见容惜辞轻摇了头,只得强忍着心头的怒意。

    扣指拨到琴弦之上,容惜辞阖上了双目,弹琴启唇而歌,温御修不忍叨扰他的宁静,便立在他的身侧相伴。

    这首曲是他所熟悉的,他听容惜辞哼过了几遍,但却是第一次听到他唱出。这首歌旋律极其动听,但音调却是悲伤哀怨,每一个音里,都有一种道不明的悲凉,随着风飘入心底,在里头扎根发芽,生出一树的凄凉。眼前蓦然展开一副画卷,高楼之上,笙歌正酣,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倚栏遥望,眼光潋滟,水色脉脉。楼下,一身布衣的男子不舍回头,双目对接,却仅能无奈看上一眼,便得踏往前方。

    这是一曲别离,一首情殇。当歌在遥远的天际里回荡数里缓缓而逝,当为歌伴舞的落叶翩翩而飞洒落水泊,温御修仍陷在那衷肠愁情之中,不可自拔,眼前的画卷已然消失,但曲里的苦情还跃于心尖,捧在胸膛。

    啪啪啪,短促的拊掌声刺破了心头萦绕不已的苦涩,循声而望,便见文余逝两人缓步行来,文余逝的脸上没有了哂笑之色,神色恭谨,带起了佩服的敬意。

    莹润修长的十指按压在白玉琴上,压出轻轻的凹痕,容惜辞缓慢睁眼,平视前方流淌的河水,不发一言。

    文余逝行至面前,竟是恭敬地作了个揖,歉疚地道:“方才我已问过店小二,若有得罪之处,尚请见谅。”

    斜目一挑,将文余逝上下睨了一眼,容惜辞在温御修搀扶下站了起身,掸了掸衣上的尘埃,便错过文余逝朝原路回去。

    平素自狂的文余逝被容惜辞视若无睹,心底自然不舒服,但思及方才言语中多有得罪,对方未出手已是大度,万不可再奢求什么。听罢曲儿的思绪仍绕心头,文余逝冲着容惜辞的背影喝了一声:“这曲唤作何名,甚是动听。”

    脚步一顿,容惜辞幽幽出口:“动听?呵,想来你还不识情滋味,待有一日你知晓后,再言动听这两字罢。“语落,便是踏尘而去,仅留一句轻语旋入文余逝之耳。

    “此曲名唤‘离殇’。”

    “离殇?”将这曲名放在嘴里细细咀嚼,文余逝不觉开口,“为何总觉得此曲似是勾栏院里的艳词,莫非我听错了么。”

    他说话声极其低微,但却毫无遗漏地落到了内功高强的温御修手里,心底怒气一生,攥了许久的拳头便要转身回去抡到那张令人厌恶的嘴上,却见身子一顿,容惜辞扯住了他:“不必了,他未说错,那确实是艳词。”

    怔愕地看着容惜辞,温御修竟是哑口无言,不知该用什么方式去接下面的话。

    横眼一睇,容惜辞恢复了笑颜:“怎地,瞧你这惊诧的模样,莫不是误会了什么罢。”

    “没甚,”嘴角弯弯扬起,温御修搂紧了容惜辞,踏上长长的小路,行回客栈,“你说,一会儿我们回去,该如何面对客栈里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嗤,你当我是如此好欺的么,只怕他们现下各个都在浴桶里哩。”

    “哦?去那处作甚。”

    “泡水止痒呗,我啥东西不多,这等害人的玩意却是不少,谁人对我不好,我必要加倍奉还,是以这文余逝,哼哼,方才我在他同封无恨身上下了点儿药,一会儿便会发作了,与其等你同他们套近乎,倒不如直接下猛药了事……诶,你去哪儿!”

    “容、惜、辞,你这恶魔!我要同你割袍断义!”

    这天晚上,温御修可算是领悟到容惜辞的报复手段了。归来时,看到连个人影都不见,仅闻一滩水声的客栈便不说了,到了晚上,那才是煎熬。

    隔壁房里起先还是一如先前那般的争吵声,后来嘴上便斗到了手上,又从手上斗到了床上,乒乒乓乓的声音逐渐被旖旎暧昧的声音淹没,在气喘中还带着一些反抗的吟哦,但后头渐渐低沉,便成了沉重的呼吸声。但这还未完,在温御修两人听声动情,准备学着他们办事的时候,又听一记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,带着床边摇晃的嘎吱嘎吱声音,那声极其之烈,让人不禁怀疑这床可会塌了下去,把厚实的地给钻个洞。原本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|色,便被隔壁房那巨大的声响给生生打破,温御修黑着个脸,狠狠地瞪着容惜辞,而容惜辞也是一脸无奈,摊手道:“我也不知会成这样,明明会你侬我侬,你滚我滚,你上我下的,却未想,竟成了你打我打,你甭想上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掀了个眼皮,温御修只得叹恨地抱着容惜辞,将厚重的被子盖过脑袋,努力杜绝隔壁房那嘈杂的声音,窝在被窝里同容惜辞说着情人间的呢语。

    “你说他们俩,谁上谁下。”

    “还用问么,铁定是文余逝在下,他这股子性子,绝不可能在上。”

    “嗤,”温御修闷笑一声,“你怎地知晓他不会在上,他的武功不亚于封无恨。再者封无恨怀有报恩之心,怎地可能会伤害文余逝。”

    眼睛噌地一亮,容惜辞笑道:“不若我们赌一把,若是我赢了,你以后必得听我的话,若是你输了,你日后便得听我的话。”

    温御修开口方想爽朗应答,但将这话在心里琢磨了个遍,便觉不对劲了:“容惜辞,这般有何区别。”

    “怎地未有,一个是赢,一个是输,”掰着手指,容惜辞拿着一副你个傻子的鄙夷眼神看他,“两者区别可大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带着被子转了个身,温御修也不理会那在身后叫嚷之人,捂紧耳朵努力睡去,同容惜辞废话,当真是他人生第一大错。

    翌日,两人睁眼到了天亮,直待天际发白,隔壁房的运动声方歇。看着对方眼底的黑圈,互相指着彼此哈哈大笑,笑过后,又是把被一蒙,倒头呼呼大睡,补眠。

    实至午时时,肚饿的两人才不情不愿地醒来,打着呵欠出门看隔壁的情况,却见一个仅着亵裤的男人被一只光着的脚丫给踹了出门,摔了个趔趄,差些便要翻身从楼上摔下去,砰地一声落下,隔绝了里头情|欲的味道。

    看清被踢之人后,容惜辞挑眉看了一眼双唇微张的温御修,好心地帮他把下巴按上。出门这人便是封无恨,此刻他脸上泛光,神清气爽,除却略有疲惫之色,便再无其他不对劲之处,想来,昨夜里容惜辞猜了个正着,他确是在上之人。

    “封兄,早。”欠扁地一个抱拳,温御修走了上前,状似同他相熟一般就揽上了封无恨的肩头,对着他耳畔不知窃语些什么,封无恨原本颓丧的双眸霎时便给亮了起来。

    容惜辞疑惑而望,却不知温御修用的什么法子,说话声低弱到连他都听不着,忍不住好奇,他提步便凑了过去,温御修适时地住了嘴,笑眼眯眯,一句不答。

    “你说甚呢。”

    “没甚,封兄知晓便好。”随手拍着封无恨的胸口,温御修不加解释。

    “神秘兮兮,没甚好事,嗤,莫不是在教他龙|阳十八式罢。那东西没用,倒不如想法子讨人家欢心才是。”

    脚下一个趔趄,被道破心思的温御修笑意略僵,咬牙切齿:“却不知容先生有何指教。”

    “简单。”得意地抱起双臂,容惜辞打量了一脸迷茫还在昨夜里的柔情里未走出来的封无恨,身形不错,孔武有力,肌肉恰到好处,毫不夸饰,完美男人的身子,有前途。

    当即便让封无恨回房着装,穿得得体了方到容惜辞两人的房内。容惜辞将温御修赶了出去,同封无恨私下窃语了许久,而温御修只能无聊地站在廊间,走来走去。

    未及几刻,便见文余逝脸色苍白,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,身上带行囊,俨然便是要走之兆。

    “文兄,这是要去何处!”故意把嗓子往高处挤,温御修特意行到了文余逝的面前,挡下了他前行的步子。封无恨尚未将人追到手,若让文余逝这样便走了,他们可麻烦了。

    “借过。”语音里带着无力的颤抖,文余逝横了温御修一眼,手背拍在了他的胸口,作势要推。他虽经过了一夜纵情,这力气仍是不小,温御修一时未察,便推得倒退了几步,堪堪将路给让了出门。

    “不好!”眼看文余逝便要运起轻功,从栏间跨越飞下,身后的门忽而被撞开,封无恨冲了出来,不由分说便抱住了文余逝的腰肢,带得他摔回了廊间。

    “余逝,不要走!”

    只见顷刻之间,这高大的男人竟是声色泪下,抱着挣扎的文余逝,口中各种甜言蜜语流出,听得温御修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,抖了抖身子,正见容惜辞一脸得意地看着外头吵嚷的两人,一副我教得不错的神情,禁不住吞沫一口,温御修便掩门回了房,省得再看外头上演的追妻苦情戏。

    “啧啧啧,这封无恨的嘴都跟灌了蜜似的。你也来说几句给我听听试试。”一脚跨坐于凳子之上,容惜辞单手勾住了温御修的下巴,调侃而出。

    拍开了那不安分的爪子,“让我说,不如让我把你煎了。”

    你说甚!”容惜辞炸了起来,扑到温御修的怀里,就势把他压倒,直接在地上就开始脱他腰带。

    “喂喂喂!外头有人啊,嗷——”

    “管他们作甚!我让你瞧瞧,究竟是谁煎谁!”

    “嗷——”一道长长的破空之音划过,喝着门外那哭爹喊娘的劝阻声,吵吵嚷嚷的,好不热闹。

    从温御修身上满足的起身时,容惜辞摸了摸身下人胀红的脸:“来,说几句动听的话听听。”

    “我爱……你……呕!”